社區攜手 情緒共治

曾於2006年10月6日刊登於信報副刊 - 香港家庭醫學學院陳選豪醫生

九年了,林先生又熬了過來。今天,林先生對我說他的心理治療「快勞」(file),因為資源關係給終止了。林先生可說是香港醫療體制的常客,以資論值,實質費用很大。林先生幼女在金融風暴前出世,患了兔唇,並影響了聽力。女兒身體上的疾病摧毀了林先生的印刷廠,林太太竟掏空了公司資金,拋下夫女,從此人間蒸發。林先生父兼母職,只有七歲的大女兒當然幫不到手。生活逼人,更兼受到多重打擊,從此林先生百病叢生:身體病徵從頭痛開始,磁力共振、腦素描不知凡幾,三年後更發展至時而全身僵直,時而抽筋,不省人事,走訪各大醫院,都未能得知所以然。

幼女幾年來出入兒、內、外科,接受助聽器、言語治療。每到覆診的日子,都要由早上六時起動,先安排大、次女幼稚園接送,再由新界往返港島,身心俱疲。大半覆診都和醫護人員不歡而散,林先生總歸咎綜援身份,認為累他受歧視。最低潮時,法援處拒受理林太太失蹤離婚,長女申請身份證因而受阻,林先生抱着幼女,站在中環街頭,但覺天地茫茫,無處容身,卻換來警察查證,多方質疑。

當天晚上,苦笑過後,林先生向我透露想自殺,這個訊息,考慮到多種高危因素背景,當然不能輕視。於是安排了林先生入院,並聯絡社工跟進個案和把其女兒暫托其朋友照顧。林先生其後多次胃出血,意外頻生,失眠抑鬱,內外科、精神科、疼痛科不下十數次跟進。曾經遇過的醫護人員以百計,然而,各人往往只從本身專業出發提供協助。Balint的經典著作《醫生,病人與病》中提及collusion of anonymity,可譯作責「有」旁貸:多方資源投入,但無人負責。

香港家庭醫學學院月刊,今年8月號〈編者的話〉,以「好醫生,好病人和好制度」為題(http://www.hkcfp.org.hk/article/2006/08/page321_323ed.html),對這個問題有透徹的分析。「醫學上無法解釋生理病徵」(medically unexplained physical symptoms) 往往隱藏情緒困擾、壓力反應及家庭問題;因為病狀表徵多樣化,引伸的檢查必須詳盡重複,費用資源耗損也驚人。事實上,這類病人並不罕見。香港大學一項基層診所硏究估計,20%的診症可歸類於此。恰當的基層「把關者」引導病者進入醫療制度,確保社會資源運用得宜已為當前共識。

香港的公私營醫療制度既簡單又複雜。一方面有基層前線診所,第二層的醫院機構和第三層的大學教學醫院;另一方面又有私人執業的中西和另類醫療提供者,大學和醫管局卻又有私家病人,衛生署不久以前仍管理門診服務,而醫管局又在研究旅遊醫療市場的可行性。再加上各社區組織,確易令病者無所適從。

家庭醫生在基層醫療「把關」有其獨特作用。其一,醫患關係目的一致,維護健康,也是醫患雙方互動的特殊人際關係,現代的家庭醫學重視包容,這是源於對人的尊重;對病者表達病狀的方式和方法,見於非批判性﹝non-judgemental﹞的醫患平等性之中。家庭醫生通常毋須派籌,即日預約和醫生會談有其直接性,並無高高在上的架構或重重的關卡障礙。而家庭醫生的主動性見於預防治療、健康模式的倡議。而種種特性中,以病患關係的穩定性為最重要資產;建基於醫患的互信關係(rapport),一人一家庭醫生的好處,往往細水長流,終生受用。

在多方協調下,林先生雖然仍須要依靠綜援,但女兒總算健康成長,父女關係親密。近年林先生投入義工行列,在接受社工、心理治療師、家庭醫生的跟進和治療中,同時為區內獨居老人維修家居。也成為制度中的服務提供者,重拾人生意義。這個未盡完善的醫療架構,需要施與受雙方互動改進。

他山之石,可以攻玉,香港大學家庭醫學部、精神科學系、香港醫學會和香港社區精神醫學會主辦,香港家庭醫學學院贊助的2006社區精神醫學國際論壇,將於10月7日至10日一連四日舉行,邀請中外專家學者就東西方經驗交流,分享在前線維持精神健康的經驗。

詳情可瀏覽網頁為www.ifcpm.hku.hk